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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5章 再次啟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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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家的情況程素素多少知道一些, 李丞相自己的兒子還好些, 侄子們的天份委實不高,他對侄子們總有一種看待瓷器的小心翼翼。李巽是其中最聰明的,李丞相總把這個侄子帶在身邊教導, 縱使外放,也不應該到這樣艱苦的地方來!

倒是對李禦史的安排, 才像是李丞相的風格。只要不是太不堪用, 哪怕平庸,能出仕總比白身強,只是安排的時候要有耐心、有眼力。禦史看似是個沖鋒陷陣的職位,但是只要背後有人, 做禦史反而是最安全的。李丞相兒子女婿都不錯, 罩一個老實侄子還是綽綽有餘的。

然而李禦史屬於李家侄子裏老實巴交的那一款, 想從他那裏問到點什麽,比跟聰明人打交道還要難——他自己就什麽都不知道,怎麽從他那裏挖消息?

程素素只有等。

等也不是空等, 教匪伏誅、謝先生回來了, 程素素的功課又得揀起來了。這一回謝先生再也不怕將妻子變成了學生了,謝先生想對人好的時候必能投其所好。程素素成天被他逼勒得按在書堆裏擡不起頭來, 驀然憶起高考歲月,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

過不數日,謝丞相的家書又至,程素素讀書讀得頭昏眼花,終於找到了喘口氣的機會。不是代書, 乃是謝丞相親筆,比代筆的那一封還要長許多,只是再沒有一長串的車隊,只有少少兩個包袱了。

一同捎來的謝濤、謝濤信裏寫得明白,非是不願,乃是情勢不許,戰況激烈還在享受是沒有眼色,只好艱苦一些了。府裏都很心疼謝麟夫婦,等教匪一平,他們就設法再貼補。又說他們給兒子爭到了一席之地,拜托謝麟和程素素給照看。

程素素看了信,臉上直發燒,明明做了官兒還在不停地啃老,這回怎麽也得將小叔子們給照顧好了。

謝丞相的信裏並不提這些瑣事,倒是表揚謝麟主意提得好,也是給了不少謝氏子弟出仕的機會。“用心調教,可做臂膀”,說的是謝家子弟,對於其他出身的官員,謝丞相也要謝麟“一視同仁,為國儲材”。

同時告訴謝麟,不要爭功,不要爭那個光鮮,用心地做好庶務才是根本。謝麟這一次看似並不出挑,甚至還因身為主官不在城中有些非議,然而論起評價,他卻是最高的,能把一片焦土在極短的時間內給理順了,懂行人的眼裏,他的光芒不在齊王之下。

朝中大佬不是瞎子,出風頭、提醒別人自己還活著的事情偶一為之就可以了,他們看人看的是務實。謝麟是三元及第,誰也不能忘了他,所以不用再出那個頭了,悶頭做事就好。

謝丞相說得生動而尖刻,掐尖好強逞威風是妾,老成持國才是妻,不要自降身份,不要做跳梁小醜。

大概是對這個孫子比較滿意了,謝丞相又特意指點了他一些庶務,尤其是與下屬的相處。一府的屬官、所轄縣令之間的攀比,根本不算什麽,與數量龐大的下屬相處,現在才是剛剛開始。安撫使手下數府,每府數縣,麻煩是呈幾何級數增長的。這個時候的重點,更多的不是政務政策對不對,而是把人給調教順了。

“要有宰相器”,但是謝麟還不是宰相,絕不能真將自己當宰相了,這裏面的分寸是要把握好的。謝麟在庶務上的能力已經得到認可,在“人”上就不可以跌跟頭。

同時指出,哪怕有些人是為了有個出身過去的,也不要一開始就小瞧人家,要穩住。治大國如烹小鮮,絕不可弄氣任性,討厭的人,放在心裏就好了,不要把“你們都蠢”寫在臉上。

兩封長信看完,江先生道:“一片殷殷之意,拳拳之心。”

謝麟沈默不語,他還是別扭,謝丞相這次的表揚,絕不是良心發現,更大的原因乃是他提了這個建議,並且快馬送信給京裏,讓謝府做準備,在謝丞相看來,謝麟這是為家族考慮了,對家族有擔當了。不免有些膩味。

程素素將信放下,問道:“可我還是不明白,為什麽這一回會有這麽多膏粱子弟肯來?”

在這個方面,程素素還是生嫩的,她只知道老少邊窮的地方別說出身不錯的,哪怕是窮書生也不願意去,吃苦在其次,送命才是真的冤。旱災、蝗災、教匪過後的地方,想想吧,得是個什麽樣兒?連西南邊陲青山綠水的景致都沒有。謝家有子弟肯來,大約是因為有謝麟照看著,成績能好看些,別人呢?

江先生將謝丞相的信又仔細看了一回,嘆道:“在下明白娘子的意思。娘子,不能膠柱鼓瑟呀,娘子可知,現而今出仕的門類?”

“呃?國朝有蔭職、科考、舉薦,此外有爵世襲者,入了法眼也會領職,這是文官。武將大抵相類,又有累功升職者。”

江先生道:“這就是了。舉薦,這些年還有幾個?地方貢人才,多是選入學裏讀書。蔭職呢,按父祖品級有限額、還有一些也就是蔭個國子監的監生,科考呢,本事不夠運氣不好的皓首窮經也未必能出頭。想做官的多,做官的機會少!尤其是實缺。哪怕膏粱子弟比平頭百姓機會多,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的!名額外的想出仕就要另尋他法了,有些人就天生沒長那根科考的筋,東翁給了他們一個機會。先出仕,再說。”

“這回是苦差使,也不是好地方。”

江先生道:“娘子差矣!不是好地方?也不是真的窮山惡水不是?離京也不算太遠,勸課農桑有一片平原多好的地勢!現在窮點難點,是因為鬧了匪,其實底子並不算很差了。太差的老相公也不會選來給東翁做鄰居吧?事不好做,不是還有東翁嗎?!東翁的本事在這裏了,已將前路理順,蕭規曹隨就好。不是東翁出挑,他們這次也不會來了。”

程素素指著謝麟道:“如此說來,這是相中他的本事,要他帶著一群寶寶啦?還讓不讓人做正事了?”

江先生失笑:“哪有一群?滿打滿算也就幾個,唔,五……六個,有府有縣,都是主官。李巽此人,在下似乎知道一些,娘子也應該知道的,辦事不蠢。”

“那咱們接下來要怎麽辦呢?”

謝麟抓起謝丞相的家書,又細細讀了一遍,揚揚信:“就這麽辦吧。”

江先生大喜:“東翁豁達。”

謝麟冷笑道:“我瘋了才在政務上偏與二十年宰相走反道。”

江先生幹笑兩聲:“不如說說接下來的打算?”

才將這一節圓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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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謝丞相這封信,謝麟心裏就不大痛快,晚間歇息的時候,躺得直挺挺的,兩手交疊放在胸前。程素素以為他已經睡了,卻聽他忽然說:“我已想到了的。”

“嗯?”程素素側起身來,支起頭來看他。

謝麟看著帳頂,氣哼哼地:“我當然知道為政之要,早就想好了要怎麽與府縣官員相處。哼!這要看不出來,我還做什麽安撫使?”口氣委屈極了。

程素素指尖在他的眼眉間流連:“那可真不錯,喵喵你已想到二十年宰相所想了。你更年輕。”

謝麟握住那根在臉上打圈兒的食指,歪過頭:“不是貓貓嗎?”

“喵喵也好聽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有心為國儲材,提攜兄弟們可不是為了培植勢力才做的,三叔四叔,對我是真不壞,幫他們跟什麽宗族沒半分幹系。”

“嗯。只不知道最後來的是誰,信裏沒寫,恐怕還有得磨。”

“不會的,時間緊,就快有下文了,”謝麟低聲道,“讓我做保姆?拿我當梯子?呵呵。”

“你要發壞了。”

謝麟驚訝地道:“素素,怎麽當我是壞人啦?”

“……”程素素翻身躺平,又冒出來一句,“肯定有壞主意了。”

謝麟低聲笑道:“我不做保姆難道有錯嗎?聽話便好,不聽話的,由著他頭破血流。以為我不會參人麽?出仕就能一本萬利了?想得美。”

別的不說,因許多人離開故鄉,也因教匪燒殺搶掠,許多土地的舊主人已不知所蹤了,如何有效利用土地和人口就成了最大的問題,只要這個問題解決了,一切太平。必有爭執械鬥的。謝麟別的不敢保證,至少留滯當地的時候,他是以大軍為依仗摸過底的,其他人就沒有這個條件了。

再有就是恢覆生產等等問題,沒見到實情,是不可能做好的。聽號令還行,不聽號令只有誤事,一旦有苗頭,謝麟必將他們踢走,再換合適的人來!

江先生早建議培植勢力,謝丞相信中也是這個意思,謝麟自己亦如是想,這次正是良機。

只不過早已有幾位府縣官長是吏部先派好了的,並非監生之流,尚需謹慎觀察。新來的府縣長官,謝麟抱的希望不是特別的大,謝氏子弟還好調整,其他人也不知是龍是鳳。又有一個李巽,謝麟是見過的,誠如江先生所言“不蠢”甚至有幾分精明可取。但是姓李,很難成為自己人。不知道新派的人裏,還有誰會是李巽這種情況。主官補齊了,還有輔官,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怎麽個章程。

謝麟略有些頭疼,他是真的缺合用的人手。此時此刻,便是再不情願,也要佩服一下謝丞相,居然能攏出那麽一大撥的門生故吏。

見他想得入神,程素素也不再打擾他,不多時便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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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不數日,齊王再次聚集大軍,專心致志要拿下釋空。而朝廷也確如謝麟所料,很快地確定了部分缺員人選,補齊主官之缺,限定了日期下令他們如期赴任。因謝麟尚在鄔州幕府,這批人便結伴直奔鄔州先見謝麟。

六名缺員,姓謝的有兩位,一個是四叔的兒子謝鸞,另一個卻是謝侍郎家的謝理。李巽也在其中,又有一位乃是袁愷的堂弟。總算大家沒有太過份,吏部也沒有全安排這些有門路的人,別挑了兩位往年考核優異的中年人夾了進去。

乍一看去,竟然全是很靠譜。

這些人裏,程素素也只見了謝鸞與李巽兩個,將謝鸞與謝理、李巽安排在府衙暫住兩天,待自家行裝整好,一同往北上。李巽也帶來了幾封書信,有程家的家書,也有李丞相的兩封信,一致謝麟,一給程素素。給謝麟的寫得較淺,致以問候,又略作提點——齊王很好用。

謝麟轉頭就去找了齊王,讓他做安撫使,他責無旁貸,不過安全問題呢?當地的駐軍被教匪呼嘯而過,渣都不剩了,齊王又在聚兵,當地的防務就很成問題了。

齊王反問道:“看來你是有主意了,你說呢?”

謝麟道:“臣的意思,災民裏擇青壯招募成軍。只作應急之用,長則一、兩年,短則到明年春耕。他們對教匪有著切膚之痛,必然警醒,有糧餉又能養家糊口朝廷還能省些賑災的糧米,也先不用急著再調兵來鎮守。”

齊王道:“青壯剩下的不多了吧?”

謝麟道:“也不算很少了,夏末將至,補種等等也來不及了,青壯閑著也是閑著。待釋空伏誅之後,朝廷緩出手來布置防務,再放他們解甲歸田,還能種一季冬麥試試。”

“拘起來,免得餓肚子惹事?”

“是。”

齊王笑道:“可。”

“招募之事臣做得,整軍之事,臣未曾識得,還要請殿下做主。”

齊王看他還算順眼,明知道這是借自己的勢,也還是答應了。此時釋空未除,確乎不能再出亂子。謝麟既有辦法,齊王樂見其成。

謝鸞初次為官,也是有心做點實事,央了王經帶他們去看了一回災民,正愁著要如何安置。臨行前也被惡補了許多常識,曉得朝廷再賑濟也是有限,搜腸刮肚在想辦法,謝麟出手就將不安定因素給摘了。也不得不服,乖乖跟著謝麟北上。

北上之前,自是王經等人設宴送別,這一回只敘別情,不提公事。飲宴結束之後的悄悄見面才是正題,王經絲毫不見醉態地出現在了府衙的書房裏,向謝麟請教,也是向謝麟表態:“但有驅策,無不從命。”

謝麟鄭重地說:“同殿為臣,戮力同心而已。”

之後王經才提了一個要求:“還請賜一名帖。”這就是比較私人的要求了,王經有意與謝麟結好,但是因為自己處低位,故而請要謝麟的名帖,日後有事可持名帖見謝麟。

謝麟也痛快地取了一張名帖給他,王經想了一想,道:“還要一張娘子的名帖。”王先生自從知道程素素的事跡之後,就明白程素素這個“主母”能做主的絕不會只有內宅事務而已,她對謝麟是有很大的影響的。既討了謝麟的名帖,便要再來個雙保險。

程素素愕然:“我的?要我的名帖有什麽用呢?”也就是女眷之前往來罷了。

謝麟想了一想,從王經手裏抽出名帖,打開來攤在書案上,自執了筆與程素素:“你來署名。”

王經眉頭一松:“不錯,不錯,這樣好極了。”

程素素只得執筆在謝麟名字旁邊寫了道衍二字。

王經心滿意足,笑吟吟地揣著名帖要走,程素素道:“且慢!”

“做、做甚?”

“拿了我們的名帖,你的呢?”

王經一笑,他早準備好了,鄭重地遞了過去。依附謝麟?並沒有想好。不過他勉強算是謝麟“舉薦”到鄔州的,不可避免地帶上了謝麟的印記,與之交好也是必然的。反正不會有壞處。

次日,謝麟便動身啟程,督促災民返鄉。他自己騎馬,謝鸞等也不敢再乘車,都乘馬觀望,學著他怎麽與災民打交道。即使是堂弟謝鸞,渡河之後也不可能有時間總在謝麟面前跟著,由他手把手教,要抓緊機會,能討教多少是多少。出仕便遇到這樣的大陣仗,能學到許多東西,也是真的累,更有不少可能會出錯的地方,謝鸞的神經繃得緊緊的。

與他們相比,程素素就安穩多了,車裏坐著,累了還能小憩片刻。看似悠閑,實則在想:接下來我要做什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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